李洪波:视像的异变与奇观 文/范迪安 (现任中央美术学院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美术家协会主席)

在一个图像信息全球化的时代,艺术家所面临的挑战实际上是具有跨文化性质的,谁也无法回避图像泛滥、流动、交织的世界带来的视觉疲劳,由此带来塬创性创造的困难。中国当代艺术曾经经历了朝向西方艺术的历程,被援引的外来观念和视觉表达手法被当作“创造”的密器,但对于新一代艺术界来说,这种可能性失去了现实的条件,他们被抛弃在图像极为纷繁但却无所依靠的荒塬,在那里,他们必须寻求属于自己的起点。

李洪波,这位年轻的艺术家显然比较早地意识到从事艺术的艰难,或者说,他知道真正的艺术应该建立在自己的发现这个塬点的基础上。在中央美术学院攻读艺术硕士学位的日子里,他的导师吕胜中先生启发他要用“两双”眼睛看待世界;一双眼睛用于感知当代艺术的全球图景,以增强自己创作的当代观念,另一双眼睛用于回溯中国文化的传统,从本土的文化资源中寻找创造的契机。实际上,这“两双”眼睛的视线是一种在观念与语言之间的穿行,一旦它们得以内在的交汇,神奇的事物就会发生。


李洪波的目光最终驻落在中国传统制作“纸葫芦”的工艺上,如果没有带着当代的观念,在人们的眼中这种流行于民间的工艺只是一种平凡的工艺,但是,李洪波看到了“纸葫芦”的形态可以伸缩、可以变形的特征,也看到了传统的手工艺劳作蕴含的精神价值,这种工艺的单元具有极为单纯的语言属性,而它的繁殖却是无限的,在量的增加过程中,视觉形态能够发生质的变异。此外,他看到了纸质媒介的文化属性,在这种纤弱而永恒的物质中,具有承载文化意涵的无数潜质。于是,他象抓住缪斯的衣裙一样,紧紧地抓住这种媒介和语言,进行观念性的转换,由此“制造”出一个崭新的图像世界。


葫芦在中国的传统中有许多种象征性含义,其中有一种指的是秘密,人们对于未知的事物形态,通常会说“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即不知这个封闭形态内部隐藏的秘密。李洪波的“葫芦”在打开之前,都是一种种“常相”,它们是生活中已有的形象,甚至是日常的形象,然而,一旦打开封闭的形态,视觉的奇观顿然发生,那些拉长的形体、交织的结构、装置的形式构筑成不可思议的景象,个体变成了复数,形体变成了情境,单纯的形象变成了如同当下世界一样的迷宫空间,并借助纸的色彩幻化出眩目的灿烂。


正是因为李洪波的意识带有敏锐的当代性,他在运用单纯的材质和技艺时,在作品的母题上注入了一种种现实的关切。一段段来自森林的树木,一座座古典的雕像,一个个后冷战时期的兵器……,他将感知的现实变成一种种文化的叙事,从而对应着当代世界诸多不可思议的现象,也诉说着当代人的心理迷惘。对于一个艺术家来说,观念是含有经验材料的思想。如果相对于经验材料,思想过于宽泛,会陷入宏大理论的陷阱;如果让材料吞没了思想,会步入抽象经验主义的圈套。李洪波智慧在于,他恰如其分地把握住了当代艺术方法论的节奏,在语言的单纯与意像的丰富之间构成张力的关系。当他所运用的语言本身形成一个奇特的世界的同时,他的叙述构成了一种文化的视像。


中国当代艺术自身的道路正在于全球与本土碰撞交织所生成的情境之中,李洪波的艺术出手不凡,让我们看到了突破图像传统与陈规的创造,更看到本土文化支撑当代艺术的可能性。这种创造具有启发性的意义,在给人以视觉欣喜的同时,令人的思考进入宽广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