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韩国艺术家金准植将他的作品在我面前打开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是将它们归入新波普的范畴。理由非常简单,因为他挪用了波普艺术家安迪·沃霍尔常用的汤罐头。
不过,稍作思索,就能发现金准植与安迪·沃霍尔之间的巨大差别。首先,从表面上来看,安迪·沃霍尔的汤罐头都是整齐地排好的。也许这一点可以说明,安迪·沃霍尔对商业社会的来临是持欢呼态度的。在金准植的作品中,所有汤罐头都被压扁了。尽管那些压扁了的汤罐头也经常摆出各种形状,但是它们绝不是在商场里整齐排好的等待出售的商品。那些罐子被压得如此之扁,以至于我们可以从中感觉了一种明显的决裂。如果说安迪·沃霍尔是在迎合商业社会,那么我们是否可以说金准植是在表达与商业社会的决裂?进一步,我们是否可以说,金准植是在表达与安迪·沃霍尔的决裂?与整个波普艺术传统的决裂?
回答是肯定的。金准植说,他曾经做过一个展览,题目就是“这不是波普艺术”。在波普艺术的传统中再挪用汤罐头,无论给出怎样的理由,都会有江郎才尽之嫌。金准植居然敢重拾汤罐头这个题材,就说明他不担心他的作品会被归入波普艺术的传统之中。他之所以用汤罐头这个题材,不是希望表达与波普艺术的传统建立起关系,而是希望表达与波普艺术之间的根本不同。我想金准植的选择是智慧的,因为只有在相同的地方看出的差异,才是真正的差异。
稍后看到金准植以树枝为题材的绘画。这些作品初看上去有些像中国传统水墨画中的梅花。但是,稍微留意,就会发现水墨梅花只不过是一个假象,就像汤罐头只不过是波普艺术的假象一样。金准植画的其实是树枝,真实的树枝,就像现成品粘贴在画布上一样。在这些作品中,金准植还通过两种不同画法之间的对比,来显示他的绘画的意图。在某些作品中,有些花看上去明显是画出来的,而另一些花看上去则是现成品贴上去的。再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这两种花都是画上去的,它们不是绘画与现成品之间的差别,而是两种绘画之间的差别。一些画家之所以将现成品粘贴到画布上,原因在于它们会让绘画显得更有力量。如果一个画家能够凭借绘画达到现成品的力量,这说明这个画家的绘画的力量已经足够强大。金准植挪用波普汤罐头和国画梅花,目的就是要显示他的绘画的力量。他的绘画似乎想告诉人们,无论是多么强大的波普艺术传统和国画梅花传统,都无法掩盖他的绘画的力量。
尽管金准植在作品中也表达了传统与当代、东方与西方之间的冲突,但是这些内容对于他的绘画来说都不是至关重要的,至关重要的就是他的绘画本身,一种逼真地再现现实的绘画力量。在这种意义上,也许我们可以将金准植归入超级写实主义或者照相写实主义的范畴。但是,如果从整体上来看,由于他的作品整合了不同的技法和风格,因此比超级写实主义显得更加轻松和自由。也许我们可以将它们称之为新写实,一种适应今天这个时代的写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