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敬东的作品有一种直接而有趣的吸引力。这些作品,大多的面孔和人物的姿势与姿态在这个细微变化的世界里显得似乎亲切又纯真。用敏锐的视角从诱人的色彩和完美的表层向外看,只有在观察他作品的范围和多样性时,才会出现更多令人不安和矛盾的含义。他早期的那些熟悉的元素——穿着制服的“英雄们”继续出现在不同的场景中——与迪斯尼的角色互动,或者是哀悼被打破的雕塑,或者是被损坏的,或者是单色的,偶尔也会被包扎。这些军人角色似乎与沈敬东和中国的过去有关——现在又有了更多不同年龄和种族的角色。这些新形式的社交和亲切似乎反映了中国文化的开放,与沈敬东的人生旅程和经历相吻合——他定期去纽约做展览并积攒了众多的粉丝。
他的作品以穿制服的男人和女人为特征,不可避免地引发了人们对他们角色和意义的好奇,以及对中国文化接受过程中经常出现的问题。一位中国推理小说作家忠告,试图对政治倾向进行解读,已成为西方批评家的“意识形态拐杖”。“持不同政见”的中国艺术一直受到西方的高度重视。沈敬东在这方面是矛盾的,尽管有些作品似乎回应了政治情绪和问题。
观众们从他的作品里已经注意到他人物无暇的表面,以及他们与陶瓷的相似之处——既像中国传统的丧葬雕塑,也像与大规模生产相关的闪亮塑料。在这两种情况下,这些特征都可以被解读为对21世纪中国的唤起——面向过去和未来。坚硬、闪亮的表面让人想起传统的玻璃,但也有大量生产的塑料,既吸引人又远离人。他们转移目光的方式,以产生一种独立自主的感觉,人物的“皮肤”是诱人的反光。光泽传达出一种脆弱的感觉。与中国传统陶瓷的类比,以及大量制作党的领导人和革命英雄的陶瓷人物,将它们与悠久的历史以及声名扫地的“文化大革命”的雄心联系起来。与此同时,它们让人联想到动画片和漫画人物的可爱/黑暗辩证法。
沈生于1965年,2006年在北京举办了他作为艺术家的第一次个展,当时他还在军队服役。他曾学习版画,从毕业到40多岁,他做过布景设计师和风景画家,在军队服役,参与过一些著名的舞台设计工作。70年代末,他才十几岁,那是一个相对开放的时期,但他这一代人毕业后仍有工作要做。劳申伯格在北京举办那场意义重大的展览时,他还是一名学生。他是经历了早期自由化的乐观萌芽的一代人中的一员,但他见证了一段时期的压制和“90后愤世嫉俗的现实主义反应”。
沈敬东在设计大型现实主义图形和行为艺术方面的丰富经验在他的作品中表现得很明显,他的技术水平很高,包括摄影、雕塑、海报和宣传设计,以及自画像和行为艺术。
中国文化在80年代的文化开放,当时纽约是艺术世界的中心,杜尚和安迪·沃霍尔的思想尤其具有时尚性和相关性。有可能新达达主义精神,尤其适用新艺术家在中国经历的矛盾——试图打破传统,重新评估的机会,个人的地方,在一个讽刺和幽默的“反对阐释”肯定艺术实践的新领域,在沈的作品中有一些沃霍尔的相似性——反射的表面成为主要意义,而他积极的“喜欢”策略作为一种情感的开放发挥作用。知识的分享,便利的旅游条件,文化的交流,画廊体系的成功建立,当代艺术的广泛交易,都体现在沈敬东艺术的热情和探索的维度中。
在沈敬东的作品中,后现代主义的影响与个人肖像的结合,以及对新的展示机会的适应都是显而易见的,同样,沈敬东对书法实践、现实主义肖像和表演方式的更传统的亲和力也为艺术家提供了进入作品的机会。中国当代艺术的早期倡导者们利用了官方认可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与波普以及被称为“资本主义现实主义”(尤其是在德国)的亲和力——指的是“准宣传”的方式,广告在视觉领域占据主导地位。一种变调的流行音乐形式和“红色幽默”是对中国对国家强制艺术的质疑的最初回应。讽刺和嘲笑的使用产生了一种“异国情调的反乌托邦主义”,事实证明,这吸引了西方艺术收藏家和观众。
中国日益意识到21世纪“软实力”的重要性,而与此同时,西方经历了金融危机和政治领导素质的恶化。近70万中国留学生和近5亿懂英语的中国人以及大量接触西方媒体,在相互了解和理解方面形成了危险的不平衡。中国人口的意识形态多样性很少得到承认,而在西方政治和经济不满升级到新的水平,以及中美关系的政治紧张之际,中国模式在应对新冠状病毒问题上明显更成功。
在新冠状病毒期间,沈的《英雄》获得了新的共鸣。低收入的医疗、运输和供应工作者的勇气和社会责任得到了广泛的赞扬,偶尔也成为了艺术的主题。黑人解放运动引发了对传统态度的质疑,即哪些历史人物应该被纪念。鉴于最近发生的这些事件——普通人的形象获得了一种新的货币。这个展览中的人物的特点是适意的积极性,反映了他们的“英雄”地位。他们似乎满足于一致性——几乎没有愤世嫉俗或持不同政见者,尽管沈敬东对国家权威的表现做出了回应,描绘的是遭受压迫和身体伤害的人物形象。沈的作品还延伸到对奇幻和“童话”的兴趣。《小王子》中反复出现的“小王子”和他的狐狸同伴,暗示了读者对故事中情感理解、创造力和真心的审美投入的认同。沈表达了对主题公园狂欢气氛的兴趣,并对自己作品的广告、销售和舞台展示表现出明显的乐趣。在威尼斯展览上,他的“沈敬东到此一游”贴纸引人注目。他设计海报、包包,并以短片形式展示他的作品。除了一些较为阴郁/忧郁的作品,他还与广告、涂鸦和街头风格有着强烈的关联,这在他对滑板平台的设计中很明显。他的脸书动态是不间断和实验性的——包括更多的“传统”和传统的肖像,以及在最近更进一步抽象的表情符号。
在他最近的一些作品里。最值得注意的是在这次展览中,英国著名人物的形象以肖像的形式呈现出来,让人想起儿童书籍、收藏者卡片或作为“著名的”国家面孔出现在邮票或钞票上的形象。他们是“柔性力量”的散发——这些个性创造了一个有吸引力的国家光环,涵盖了科学家、君主、发明家、表演者,作为对国家“天才”的一种敬意。在英国历史的那一时刻,它们似乎与英国的“例外论”有关,而“例外论”在英国退欧过程中发挥了一定作用,但它们也代表了中国人对英国文化的看法。
沈敬东笔下的人物幽默又具有标志性,构思巧妙而又具有挑衅性,在我们看来,他们似乎是一部广泛的推理小说中的人物。中国有着通过寓言、隐喻和反讽来表达另类观点的悠久传统。在陈楸帆看来,中国近代文学中丰富的科幻脉络是一种理解快速增长和加速变化的社会中加速变化的方式。他认为,神话和推测是描述和解决由此产生的“社会裂痕”的方式。沈敬东的“童话”人物似乎与生活在社会和政治动荡、新的机会以及接触更广泛的国际思潮和感受的环境中对个人的影响有关。
————————巴里·柯蒂斯(伦敦艺术大学博士课程主任)